后 记
本书收录的短篇小说中,《没有答案的绘本》是最早完成的一篇,同时也是墨菲斯托系列的一篇独立作品,完成之时,我感到强烈的不安:读者会照单全部接受吗?
作为重视逻辑的侦探小说,《没有答案的绘本》在追凶的过程中走入了死胡同,虽说并非不可如此。在真相的十字路口,一个方向通往终点,却没有人注意终点的旗帜……
如果是这样,还是在每一处关键位置插上标记的旗帜比较好。小说集收录的各个主旨相近的短篇循序渐进,读到最后,读者会形成免疫力吧。怀着这种想法,我完成了《亡灵嫌犯》《九州旅行》和《收束》。
虽说是循序渐进,但是我在创作过程中并没有追求连贯的场景,但是对主旨相似的部分、结局的区别下了一番功夫,和喜剧一样,相同的包袱是无趣的。我认为各个短篇的结局还是具有差异化的特征。
不过,也正是由于循序渐进,读者会觉得作品受到了限制。比如,在《亡灵嫌犯》一篇中,以凶手是的模式结束前一半推理即可,但是考虑到文章结构,为了缓慢推进推理,不得不加入后一半的推理,作为短篇小说集中的一篇还勉勉强强,但是作为单独的一篇作品来说,直到现在,我还难以决断是否应该加入后一半的推理。不过,在《收束》一篇中,正是由于意识到这种限制,加入了新的创意,就变得比最初的构想更为有趣。听起来像是自吹自擂,不过没有限制的写作,算不得佳作。《九州旅行》的荒唐中局也是这个原因。
如果说正统侦探小说集是母,那么这几个短篇就是与母长相迥异的子,单独拿出任何一篇放到正统侦探小说集中,都显得不合规矩,不过当我看到这些子在《麦卡托如是说》中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觉得自己的构思还算成功,这才放下心来。
(小说发行时摘自《墨菲斯托》二〇一一年第二卷《后记的后记》。)
龙
解说:麻耶嵩雄如是说
圆居挽
有一种深海动物,名叫巨型等足虫。想到有些读者会对节肢动物敬而远之,我便割爱不去描写它的长相,请自行去想象猫咪大小的海蟑螂。等足虫被称作深海的清道夫,据说它会以海底大型生物的残骸为食,强调据说,是因为其生存的生态链尚有不明确的地方,可能还会吞食其他深海生物。有时候等足虫会被捕捞,养在水族馆里,神奇的是,它们当中的一些不会去吃饲养员投喂的饵食,不会特别衰弱,但是至死都会绝食。为什么绝食?为什么淡然接受这种状态?只有等足虫自己知道……
而我每次看到等足虫都会想到麻耶嵩雄老师。
想必有些读者已经知道,麻耶老师是大我十四届的推研社前辈,我在读大学前就接触过他的作品。我还记得当时自己总会感叹:这个人吃什么了,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故事?
我的作品风格和平日里的言论可能会被误解,但我确实不是麻耶老师的狂热粉丝,也不是他的弟子(不过我的笔名确实是麻耶老师为我起的),但是在我衷心敬仰的作家中有他的位置。
提起麻耶嵩雄,就不得不提麦卡托鲇。据我观察,有许多书迷追捧麦卡托和美袋的故事。我也经常听说有呼声要求麻耶老师重启刊登于杂志《墨菲斯托》的新系列《恶人猎》。
不过,麻耶老师并非没有写作,甚至这三年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各个出版社发表中短篇小说(他本人表示一旦开始写就文思泉涌)。
因此,书迷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读到麻耶老师的作品,一定很高兴,但同时,其中一定会有人觉得:既然写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再写写麦卡托……我十分能够理解这种复杂的心 情。
虽然不是自己的事,但是我认为从商业角度来看,把麦卡托这个人物树立成一个推理小说角色的典型,批量去写他的故事是一种正确的选择。不过我同样理解麻耶老师不去量产麦卡托故事的原因。主要有两点:首先就是单纯的创意问题,系列小说的读者应该都了解这一点,无论什么作品,过分追求技巧陷入程序化后便难以进行下去。对于外行人来说,只要让麦卡托在故事中表现得恶魔一些就足够了,但麻耶老师肯定不会满足于此,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无意义的写作。因为对他来说,麦卡托的恶魔属性与需要技巧的情节是不可分离的,甚至可以说麦卡托就是表现技巧性情节的工具。其次,读者的期待不能成为麻耶老师创作的动力。他曾亲口说过:作家就是其创作作品的全部,如果不能表达自己的意图,那么作者难辞其咎。换句话说,读者想要如何理解作品是读者的自由,他没有想过一味地迎合读者。
虽然这对书迷来说是悲伤的结论,但是麻耶嵩雄不是机器。总有一天会出现续写麦卡托的动机,只要把握好时机,编辑也会为我们刺激麻耶老师的创作意图。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一些想法。
麻耶老师是我衷心敬佩的作家,我用了多种方法去研究他。比如,当我从前辈那里得知某些书可能给了他影响,我便会去读这些书。再比如,为了了解麻耶老师的为人,我会去调查活动室留下的记录,通过与其他前辈交谈收集他的轶事。由此我了解到许多,受篇幅所限,不能全都写下,有一些遗憾。
麻耶老师出道之时的几部作品风格趋向边缘,而我本人的兴趣是普通的传统本格推理,特别喜欢阅读埃勒里·奎恩与鲇川哲也的作品(有兴趣的朋友读一下麻耶老师写给东京创元社刊行的鲇川哲也作品《死亡的风景》的解说,就会发现其中的微妙之处)。
麻耶老师的写作基调在他读大学之前就已经形成了,大一那年,他写下了麦卡托系列的第一部《西伯利亚急行向西》。(插一句闲话,麻耶老师入社那一年的社内杂志评价他是品位难以原谅的新人。)
了解得越多,难以说明的点就越多,比如麦卡托的人物塑造。
从老师的作品中,特别是早期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一系列小桥段可以得知,麻耶老师的青春多与动漫、特摄、漫画相伴,不过也并不能说明这些艺术形式成为麻耶作品的基石,毕竟他连自己作品中角色的名字都经常忘记,这是他不在人物塑造方面多思虑的表现。这样的麻耶嵩雄竟然创造了麦卡托这一神探形象,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其作品中一闪而过的诡谲的叙事技巧也是如此。考虑到本人的阅读倾向,叙事技巧不是吸引我的部分。
最令我难以理解的是,麻耶老师在出道前已经有几部完成度较高的作品,但是当时的他却完全没有成为职业作家的打算。在以出道为目标开始创作的我来看,这是完全难以理解的。我对于麻耶老师出道前的了解只有这些,他的作品被评价为等足虫生态,这与我的观察结果并不一致。不过,最近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才渐渐填平,这是因为我在两年前成为职业作家,与麻耶老师私下见面的机会变多了。提起他的兴趣,我首先想到的是铁路、山城、美食和棒球,据说有喜欢的动漫他也会去关注,不过动漫不是如今他排在前面的兴趣爱好。近来,麻耶老师经常随身携带游戏机、苹果手机,他的生活也变得数字化起来。
……细心的读者似乎已经注意到,谈了这么多,我连推理小说的半点影子都没有提,原因正是在于我每次看到等足虫都会想到麻耶嵩雄老师。作家之外的麻耶嵩雄完全没有积极学习吸收本格推理的迹象。当然,他会在工作范围内学习推理小说,但多半都是自己在写。被称作本格推理白痴却还是心平气和,在旅途中、酒桌上,麻耶老师几乎不会谈论推理小说的话题。
无不可能平白无故变成有,写小说必须要学习借鉴,那么麻耶老师借鉴了什么 呢?
给我启发的同样是等足虫。
今年(日文原版发行于2011年,所以这里的今年指2011年)二月,一只在鸟羽水族馆绝食五年的等足虫死了,人们在解剖后发现它的胃里只有棕褐色的不明液体,完全没有固态物质,化验后才得知,不明液体其实是酵母真菌。目前还不清楚酵母真菌如何影响等足虫,有人推测酵母真菌可以让等足虫有饱腹感并为其提供营养。听到这些,我立刻想到了麻耶老师高中时期的一段轶事:读遍横沟正史的少年麻耶在书店发现一本第一次见到的横沟作品,兴奋地伸手去拿,不过他仔细看过后才发现,作者是横沟美晶,他因此大失所望。可见一斑,当时还是乡下高中生的麻耶嵩雄对本格推理多么如饥似渴。对于本格推理白痴来说,没有可以学习借鉴的本格推理小说,意味着灵魂的死亡。
但是人的大脑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为了摆脱少年时对本格推理的饥饿感,获得自己创作本格推理的本领是一种方法,就像等足虫一样……
这或许是一种唐突的想法,不,我不这么认为。进入推研社一年不到的大一新生就写出《西伯利亚急行向西》这样的杰作,常理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必大家已经得出了结论。麦卡托就是麻耶老师为了饱腹感而创作的人物,这就是不想当作家的作家麻耶嵩雄创作之谜的答案。如此一来,无意在作品中塑造人物的麻耶老师创作出麦卡托的内生原因也清楚了:为了完成少年麻耶的完美本格推理,麦卡托鲇的超人形象必不可少。
不愧是满足了作家本人的角色,麦卡托鲇对于所有人来说都魅力十足,我在阅读之后也被激发出创作热情,本书的《收束》一篇给了我一些灵感,顺着灵感,我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不仅仅是《收束》,我认为如果麦卡托系列的创意都能成为长篇小说的灵感来源)。
为了饱腹感将这么优秀的创意写成中短篇小说,我总觉得有些奢侈,不过没有办法,麻耶老师即使向仅仅合理的创意妥协了,他本人也不会满足。
说了这么多,我意识到当年自己苦恼于这个人吃什么了,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故事,真是傻瓜。正是由于对本格推理的饥饿,麻耶老师才会有一系列的创意。
既然已经有所了解,我们不如耐心等待饥饿的麻耶嵩雄内求诸己,创作出更多麦卡托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