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文学批评之中,难易论、家数论、优劣论、正变论等是习见的批评范式。作为“范式”,它具有理论的集约性《宁波大学学术文库:古代文学习用批评范式研究》赵树功所著的《古代文学习用批评范式研究》每个范式的研究包含以下基本层次:对其出处源流的梳理;对其基本内涵的界定;其在具体批评语境之中的表现;其所包含的中国文学精神本质。
赵树功,1968年2月生,河北大学文学博士,浙江大学博士后。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教授,宁波大学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负责人;浙江省“151人才工程”第一层次培养人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古代文学、古代文学理论批评的教学研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2项、部省级项目3项、浙江省社科联重点项目1项。出版著作《气与中国文学理论体系构建》等5部。
第一章 正变论
“正”在中国文化中是一个具有绝对价值的概念,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行的“正名”,关系生命个体健康的“正气”,到维系血脉宗族纯正的“正统”、“正宗”,再到合乎大道不悖其常的“正义”,都是这种价值的具体表现。“正变论”便是在确立了“正”的核心价值之后形成的,可以容纳权变的价值评估形态。
文学批评中的“正变论”是古人探讨《诗经》内容及表现形态变化时提出的学说。汉代《诗大序》首言“变风变雅”,郑玄《诗谱序》衍之,明确提出了“风雅正变”之论。从此“正变”就成为古代文学批评常用的一个批评范式,并分别在崇正抑变、尊古重常、正变一体、拟议以成变化、破古成变等不同维度上得到发挥。以元代袁桷为例,其论诗文便动辄涉及正变。《答高舜之十问》云:
私谓赋有三变:自后汉之变为初,柳子厚之赋为第二,苏、黄为第三。今欲稍近古,观屈原《橘赋》、贾生《鹏赋》为正体。又如《驯象》、《鹦鹉》诸赋,犹不失古;曹植小赋,尤雅润,但差萎弱耳。
《书程君贞诗后》云:
由宋以来,有三变焉:梅、欧以紆徐写其材,高者凌山岳。幽者穿岩窦,而其反覆蹈厉,有不能已于言者,凤之变尽矣。黄、陈取其奇以为言,言过于奇,奇有所不通焉;苏公以其词超于情,嗒然以为正,颓然以为近,后之言诗者争慕之。
前者论赋,柳宗元为变,苏、黄为变,已经与屈原、贾谊之正体有别;后者论诗,梅、欧为变,黄、陈尚奇而过亦为变,所谓苏轼之“近”,恰与“正”相对,也为不合于古,是变的意思。
《题乐生诗卷》云:“诗于唐三变焉,至宋复三变焉。派于江西变之极’有不可胜言者矣。”他如《书括苍周衡之诗编》亦以“诗有经纬焉,诗之正也;有正变焉,后人阐益之说也”等正变思想论诗。袁桷认识到变的客观存在,也承认传统审美的一种偏颇:类似流离兵尘之中,因所谓不离乎正的要求而情思郁积不敢宣泄,转而要求一味欣赏淡薄悠远,此为不合审美规律的规限;并质疑“伤时之失,溢于讽刺者,果皆变乎”?一一即感伤于时代凋零,以浓墨重彩揭露之并以此为讽谏的创作,就一定属于“变”的创作吗?
但是’认识到变的意义、价值并不意味着对何者为正之认知的变化,在他的审美理想中,正仍然简淡而和适、舂容而怡愉,是最高的理想。
袁桷时以正变为批评,作为一个缩影,说明正变理论在文学批评中浸润之广泛。具体运用之中,正变论可以体现于以下诸多领域:
或以之梳理文学史流变的脉络。如施愚山论其友人所编辑的《诗原》:“首毛诗以正其始,次楚辞以综其变,次选诗以峻其体,次选赋以博其材,次唐诗选以严其则。”从《诗经》到楚辞再到作为汉魏六朝诗歌代表的选体诗、赋’进而至于唐诗,这是中国诗歌从源头至巅峰的逐步演革流脉,正变贯穿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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